阿羅漢與聖潔的靈魂----林祐菖,2006.7--------回主畫面

賴聲川曾描述他看《西藏生死書》的心得：「面臨死亡是人生最特殊的時刻，病人透過自己的故事，會顯現出意想不到的智慧，為自己的生命整理出一種架構。」，在「莫瑞的最後一課-心靈導師智慧開講」一書中，墨瑞•史瓦茲教授面對生命即將結束，以知天命的態度與坦然討論病痛，為大家上最後的一課[1]，眾人因此紛紛前往到他的住處朝聖，學習他們所能學到的功課。在台灣，也有許多全身重度癱瘓的病人都是以知天命且祥和的心在面對死亡，發射出光和熱，讓餘生過得更有意義，他們實在是整個台灣社會的心靈導師，而漸凍人協會劉延鑫副會長，無疑就是我心中非常推崇的這樣一位人物。最近我已完成大腸鏡檢查，目前一切正常，並無惡性腫瘤復發之任何跡象，已經可以等兩、三年後再照大腸鏡，其他的檢查則等到八月底再進行，不過我覺得我原先50％的存活率，現在大概提高到90％了吧。由於我病情轉輕，便聯絡劉延鑫先生，希望七月初和他約時間見面，跟他報告一下我們團隊現況與發展，順便向他請益，結果劉先生回EMAIL說他因為胃造廔的灌食管破了，已向三總預約病床，如果來通知有空床，當天下午七點前即需住進醫院，而在住院前則可以見個面，所以隔天我便決定快點去拜訪劉延鑫先生。

我告訴劉先生，現在每週唸誦地藏經、藥師經、父母恩重難報經一遍，心經則每日唸，自覺較能平安喜樂些。劉先生雖然長輩原先信天主教，但病中也常唸阿彌陀佛，尤其是有一次發高燒，有一次呼吸器故障，在危難中，心裡不斷念阿彌陀佛，而安然度過。劉延鑫先生談到朋友介紹了一個網站：http://www.amtb.org.tw/ 給他，上面非但有經書的電子檔，還有淨空法師開示的錄音檔，但是他每次上去流覽，總是睡著了。我以為淨空法師說的，畢竟多屬傳統的佛法，教條式的規範，比較適合虔誠而對傳統的佛法深信不疑的佛教徒。因此，我推薦奧修網站給劉先生（當然，只是參考，盡信書不如無書嘛)：http://www.osho.tw/，在此節錄這個網站的一些內容：「相信上帝只是一種技巧，它讓祈禱變得有可能；....相信上帝只是途徑之一。…佛陀並非因信仰上帝而達到那最終的真理。他選擇了不同的途徑－不需要上帝的途徑。…或許你經過的是綠意盎然的街道；其它的路則並非如此。….上帝不是目的地，它只是達到目的地的途徑之一。.....」我提到我念的地藏經，很多人認為是「偽經」，認為此經是可能成於佛教東傳中國之後，然而所有的佛經，都是釋迦牟尼圓寂後數百年陸續出現的，各有各的法門，而不同法門也適合各種不同根器的人來修持，很難說什麼是釋迦牟尼的本意，什麼是釋迦牟尼的門徒後來加上去的見解，只要用心體會，自然可從經文中適合自己根器的內容去悟本性，劉先生則回應說，什麼是真？什麼是偽？本來就很難判斷。

我在病後開始讀誦佛經時，一開始會很在意「偽經」的問題，覺得讀的是釋迦牟尼佛的經書，佛祖的恩光才可以加被在我身上，但現在就不作如是觀了，只要用心，何愁不能體會如來意？我在唸誦地藏經、藥師經、佛說父母恩重難報經一遍，覺得經文有些地方難以接受，例如經文中頗有男女不平等的地方，像地藏經「若得我母永離三途及斯下賤，乃至女人之身永劫不受者。」，「更不生有女人世界，何況復受。除非慈願力故，要受女身，度脫眾生，承斯供養地藏力故，及功德力，百千萬劫不受女身。」，像藥師經「聞我名已，一切皆得轉女成男」「然彼佛土，一向清淨，無有女人，亦無惡趣，及苦音聲」、「若是女人，得聞世尊藥師琉璃光如來名號，至心受持，於後不復更受女身」，這些文字，可視為一種因時置宜的弘法方便言論，因為古時真的男女很不平等，經文中也有不少文字提到如果累積福報，下輩子就可以當個國王或什麼的，然而古往今來的國王如果從道德層面來看，實在沒幾個好人。當然，較積極的態度應當是，要設法破除奴隸制度與階級制度等等世上不平等、不公義的現象，而不是和這些制度妥協和認命。轉個彎來看，世上不平等、不公義的現象即使到如今也都存在，佛經這些言論就把它當作為了弘法的方便說好了。而經文中有更多的地方是讓人深深感動的，在唸誦佛經後，將深感受用。

劉延鑫先生在《用愛解凍》一書中形容臥病在床的想法：「就像在候機室等飛機一樣，它總是會來的，一時那裡也去不了，也做不了什麼事，那種感覺很類似。」我以為，那種「候機室等飛機」的境界，就是佛教中「空」的境界。在2005年6月TVBS電視台的《一步一腳印》節目中，看到了一幕動人而有趣的畫面，劉延鑫先生聽到學生手機響了，用眼睛拼出：「有沒有下載連爺爺的鈴聲？」，不禁讓人為之心折，在病痛的折磨中，劉延鑫先生心中依然光明活潑，沒有活在生命中的黑暗角落裡。華嚴經說：「譬如一燈入於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盡。」心經中：「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心中沒有無明的煩惱，也不用努力去消除無明的煩惱，乃至於心中沒有衰老和死亡，也不用努力去消除衰老和死亡；心中不存在苦、苦的因緣、滅苦和滅苦之道，心中無所謂的睿智與得到，因為根本不求得到任何東西。）」的經文，是不是指的就是這樣的情形呢？

我告訴劉延鑫先生，覺得他已到達佛教中阿羅漢的境界。他不需時時拂拭心中的污垢，因為他的心中本來就沒有半點塵埃。劉延鑫先生用眼控系統拼出話語，問我什麼是阿羅漢的境界？我把我的體悟告訴他，小乘佛教中的聖人是阿羅漢，而大乘佛教中的聖人則是地上菩薩，其實一般人並不需把佛教分大、小乘，在釋迦牟尼的時代，並沒有大、小乘的區分，一直到釋迦牟尼圓寂後五百年，大乘佛教興起，才開始有大小乘的分別。佛教認為人的靈魂會在三界六道中輪迴，而阿羅漢應該就是指獲得解脫的人吧。佛教所說的天、人、地獄及三惡道是一種象徵，其實都在人心中，三惡道指的是人心的三毒，人心有像餓鬼的貪婪，有像地獄的嗔恨，有像畜生的愚癡，這在人間都是常常見到的行為，只要是人難免都有一些這樣的習氣，而人的心其實就是時而發善念、時而起私慾、時而貪婪、時而嗔恨、時而愚癡，這些或善或惡的想法在心中此起彼伏，就像靈魂在天、人、鬼等三界六道中輪迴，這並不需等到來世，像你我這種凡人，每天都在墮入這樣的輪迴裡。証得阿羅漢果的人，出離三界，也就是他的心中不再產生貪婪、嗔恨、愚癡的念頭了，換句話說，他不會每天都在善念、私慾的輪迴裡打轉。

「達文西密碼」書中描述主角之一西拉繫苦修帶與鞭打自身的行為，讓人覺得似乎很荒謬，主業會這個天主教社團藉著苦修主義使靈魂日漸向上提升，從而進入與神同在的境地，這樣的作為，也許大多數的人並不贊同。但是，我想大家都同意，當一個人遭受苦難時，往往是心中最沒有貪婪、嗔恨的時候，生命中的「苦難」也同時造就了「聖潔」的靈魂。社會大眾生總是崇拜頭銜和有形的東西，而不是崇拜聖潔的靈魂，從報章雜誌上可以看到，有些人供養一棟台北的房子給轉世活佛，有些人供養昂貴的汽車給幼童，因為幼童的家長宣稱他孩子是菩薩投胎，有的活佛穿名牌、出入進口車，有的仁波切幾年間就累積了上億的供養費，有的天珠要價百萬，而眾人仍趨之若鶩….。其實所謂的活佛、仁波切就是法師、修行人，和世俗中所謂的「佛」差距可大著呢，這些活佛、仁波切還是要吃喝拉撒，會感冒生病，會得癌症，並不像西遊記中的神佛會神通變化，有誰能夠保證或肯定的說，他們個個的修為是否都已達到阿羅漢與聖潔的靈魂這樣子的境界了呢？

在《雜阿含經》有一段有趣的經文[2]，波斯匿王問釋迦牟尼一個敏感的問題：「應施何等人？」，這樣的問題其實不太好回答，在想像中，回答說應該佈施給窮人？病人？比丘？都可以是好答案，結果釋迦牟尼回答說：「大王，隨心所樂處。」波斯匿王似乎對釋迦牟尼的回答不滿意，又問：「應施何處得大果報？」這個問題更不好回答了，想像中，如果回答說「佈施給修行人果報最大，佈施給窮人、病人果報沒有佈施給修行人那麼大」，好像聽起來怪怪的。但釋迦牟尼這回給了很明確的答案，他用很功利的角度來導引波斯匿王：「如果有一個戰士，從東方來，年少幼稚，柔弱不習武藝，打戰時無法殺敵，如此的人物，大王會獎賞他嗎？」波斯匿王當然回答說不會。釋迦牟尼又說：「如果有一個少年，從北方來，勇健堪能，善學武藝，運戈能傷，能破巨敵，如是戰士，大王會獎賞他嗎？」波斯匿王回答說會。釋迦牟尼最後說道：「如果一個修行人已經遠離貪欲、瞋恚、睡眠、悔疑等泥沼，那他就會比北方的少年還值得你去投資，當你供養這樣的修行人時，將會帶來你莫大的利益，得大福利。」我以為，漸凍人協會的病友中就有像劉延鑫先生這樣到達阿羅漢的境界的人物，漸凍人病友的苦難，也孕育出這些阿羅漢與聖潔的靈魂，因此幫助漸凍人協會這樣的團體，將會帶來你莫大的利益，得大福利。

希望這樣的講法，能讓漸凍人協會在募款時能更順利些。

參考：

1. 莫瑞.史瓦茲原著，周蕙群譯，「莫瑞的最後一課-心靈導師智慧開講」，雙月書屋，1998年8月

2. 雜阿含經卷第四十二